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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六号早上,走到地铁,手机忽然哐哐响了两下。分别是我爸妈发来的短信。因为在城中村里没信号,晚上我也关机睡觉,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发过来的,或许,还打过电话?当时人多,我要挤上地铁,再换乘另一条线,就可以稳稳当当回电话了。我打给我爸,听到了哽咽的声音。本来情绪平静的我,忽然也哽咽起来。我问什么时候出葬,他说后天。我说我大概要晚上回去,而且可能会很晚(我想着坐八点的车)。他说多晚都好,到时找人来接我。

等地铁的时候,眼泪忽然就流了下来。进车,坐好,眼泪还是流。三年前的三月,奶奶去世了。那时候刚好失业,想着没事,为了我爸开心,就去考了公务员。考完试出来正吃着饭,我妈来电话说我奶奶快不行了,让我回家。在家等了个几天,奶奶还在做着最后的坚持。我妈让我出去工作,我说再等等。我没告诉他们我失业了,因为这太频繁了。那时的奶奶整个人是皮包骨,完全没了意识。我们每天回老家看她,我经常呆一阵就在村子里乱逛。有天早上,我还在睡觉,我爸打电话来说让我起床,他来接我,奶奶去世了。

葬礼的流程很固定:第一天,一群人跪爬在地上,从门口爬进大厅里,一边爬,一边哭(硬性规定)。爬到第二次,我已经不想哭了,还觉得滑稽与厌恶,这什么破玩意儿。半途,姑姑们来了,还要从门前的巷子里哭着爬进大厅。然后一群人又接着哭爬几轮。那天还不太冷,可跪爬着手脚都痛。那时候我觉得我就是一个猴子,在表演给别人看。奶奶不知道我伤心么?可我知道呀。我现在哭给谁看呢?我为什么要做这些呢。人死了就死了呀。要积德也是生前对她好点吧。可是没有办法,你做不好,以后有点什么事,怪罪的可不止是你,甚至你的家人。

每天都要守夜,但是大人们体谅我们孙辈,就让我们去睡觉。大人们会轮流睡觉,但是,很多人根本是不能睡好吧。因为是自己的父母,大人们都不敢轻易懈怠,唯恐做得不好,遭人诟语。乐师们都轮流睡觉,就睡在主台旁。也是佩服他们,那么吵,居然能入睡。

还有件让我难受的事就是各种烟,主要是烧香和纸钱。我的眼睛本来就敏感,特别是睡不好的时候,风一吹就疼得厉害。那天被烟熏得我好像甩手不干。

爷爷葬礼的第二天中午,一堆人排开,围着蜡烛烧纸钱,我就当在玩火。堂姐在我左手边,她叫我跪着,说诚心点。可负责的那个阿姨在我刚跪下的时候就和我说不用跪着,太累了,蹲着或者坐着。我的纸钱烧完了,就在烧地上的草根,木棍子,被负责的阿姨跑过来说了不能这样玩。又给我一把纸钱。堂姐还老盯着我,不让我继续玩火。

堂姐和堂哥对这一块特在意,还记得以前堂姐还在老家住的时候,逢初一十五是会去烧香的。葬礼很多环节都要进停放棺材的大厅烧香。进去的时候,一般要求脱鞋。一是怕麻烦,二是袜子脆弱,我一般不脱鞋。好了,堂哥堂姐又有话说了。后来一个堂伯伯说,不用脱鞋,这么冷。然后我干脆就一直不脱了,再被说,我都忽略。

到晚上,乐师们穿着各种道路服装,道士服,袈裟等;有时脚步急促复杂,有时踱着小步;鼓声,锣声,唢呐声或交替,或重叠。披麻戴孝的我们,一脸疲惫坐着。我总想起电视剧里古代的丧礼,大概就是这样,最起码,我们头上戴着的尖角布条是多么一致。半夜里的高功率白炽灯恍如白昼,可周围却一片黑暗强烈的对比更增虚幻感。因没睡好而敏感酸痛的眼睛和发胀的脑袋让我觉得我就活在那电视剧里,虽然周围没有观众,却觉得观众无处不在。我是多么痛恨这种形式,却也无法逃避。人死了就是死了,任何形式都是虚设。自己问心生前对死者能问心无愧大概就是最好的孝顺了。人死了有时比生前承载更多寄托,人们希望花了这些钱能让亡魂去保佑他们各种平安顺利。生为普通人,死了忽然就有了超能力。可是,你们还花钱帮死者超度呀,不能度己,然后能佑人?

回去大巴上,隔壁刚好坐着一大叔,断断续续搭了几句之后,就聊上了,就顺便聊了下丧礼的问题。他说他湖北乡下,办个丧礼都要几万。请村里的人吃饭就要吃几天,还要风水师傅、乐队唱戏,各种。每个师傅都要给烟,要有点级别的烟,一般都是黄鹤楼,一条就两百。一场葬礼带来的村晚,一场钱的游戏。

人死了还要留个名目给后人。想起高一刚来任教的山西籍语文老师的吐槽:吹吹打打一晚上,还 nang(第四声)不 nang 人睡了。人活着都不好好孝顺,死了做这些有什么用。可老师不知,这些,做给别人看啊。可真实情况是,周围的人对丧礼甚是忌讳,很多亲戚都不愿意出席,怕惹了晦气。观众都在山顶,拿着望远镜。

想起台湾电影《父后七日》,子女在父亲的葬礼中追思,慢慢解开一些以前的心结。觉得我们这里的葬礼是没有这种效果的。

ps,拖了两个月,终于把这稿子写完。大概之前是懒,也不愿意再细想。写了几个月,总觉得自己越写越乱,所有细节都重要,不舍得删掉,可最后连主干都没有。于 2017 年 5 月 1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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