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之前写过陌生人系列,现在打算继续写。
去年九月底,我住在柏林的青旅。一天,我刚抱着电脑走进休息区,一个黑人开口问我是不是中国人。我愣了一下,因为没想到在这里听到普通话,且还是一个人外国人说出来的。
原来他在中国待了七年,刚从重庆过来。还没到入住时间,他便在这里等着。他手机没电了,问我有没有转换头。我借给了他,知道他还没租到房子,就把他拉进了几个微信群。
有天晚上火警响了,我们坐在休息室聊天。他见到我和他提过的法国舍友,立马就和人家聊了起来。我一听,这可是法语?他说是的。我问你还会几种语言,他说加上不太熟练的大概有五种。我:佩服!
他是日尼利亚人,在江苏读本科,后来分别在重庆和深圳工作过,在深圳做了一年小学英语老师。来这边读研,读完想继续回中国工作。
后来我搬走了,他没找到房子,一直住在那家青旅。他十一月就开始打工了,去的亚马逊仓库。本来我也想去的,但是听到要通宵上班,还要搬重物,我就没去。十二月,我那时刚好因为房子的事情找他,他刚好换了新工作,我说还招人的话你介绍我去啊。那时候快圣诞节了,仓库很忙,很缺人。刚好他去的第三方结构刚和仓库合作,老板和他一样是尼日利亚人,他就把我拉进去了。
仓库里,我们这种来自第三方的打工仔基本都是一直站着干活。十二月很忙,一天最长可以工作 10 小时,于是他每天都干 10 小时,基本天天开工;而我最多站九小时,那时候人杂,管理也不盗文,我还可以偶尔偷懒坐几分钟。饶是这样,每次上完班,第二天都要休息很久才能缓过来。我对他说:其实一开始这么累,我是有点退缩的。但是一想到你每天都来,我就觉得,或许我也可以再坚持一点。他说,谁愿意吃苦啊,但是我没钱啊,没办法不干啊。
四月的时候,仓库的主管找到我说我的效率很低,需要快一点。我问:是三月的平均效率吗?他说是的。我问,那具体数字是多少呢?他说 42(三月开始,最低效率是 61)。我说不可能这么低的(因为之前有次 49,他就拿着电脑来给我看了)。他: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数据。我懒得和他鬼扯,就噢了一声,回去干活了。第一次休息结束,我上厕所回来,晚了三分钟。主管看到我,立马拉我过去:让我们看看你的数据。结果,我的数据是 68,他自己也愣了。然后僵硬地说:啊,很好,你以后就按照这个努力。我问:那可以看看你早上和我说的那个数据吗?他说,现在看不了。是问,不是三月的平均数据吗?他,不是啦,是往前几天的。我 OS,三月我也没工作几天,而且他就请假了一周,少看了 3 天数据而已,但是我知道我知道我其中一天的数据是超标的。他还鬼扯了几句,我懒得理他。
后来我找 Emmanuel 说了这件事,他说:“不用管他,他就是那样的。他之前找我说,你看谁谁谁工作多快。我直接回他‘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竞争的。如果你觉得我不达标,就让我回家。’主管马上道歉‘我不是这个意思。’之后他就再也没找过我了,所以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不用管他。”我当时震惊了,天呐,还有这种操作。天知道我但凡被领导找,就马上怀疑自己是不是犯错了。而且他反驳领导居然有用,见世面了。
后来偶尔同桌工作,我就找他聊天。他 16 岁开始自己赚钱,之后没问家里要过一分钱。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不想每次问要钱都被家长问要钱干嘛。他今年 28 岁,来中国 7 年,只回过家两次,说没钱。平时和家里人会视频(有次下班刚好一起走,我还和他双胞胎妹妹用中文聊了一下,她们自学中文)。我问他怎么学法语,他说他去法国周边的小地方住了两个月。他还一直劝我学德语,学会就容易交朋友,也利于找工作。我问,那你现在这么缺钱,家里人也不给吗?他说,如果我问的话,会给,但是我不想问。我说,但是你很厉害啊,能打工那么久。他苦笑:其实也是自我洗脑而已。我:但是你给我很多鼓舞,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