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高中选的理科，高三班主任是化学老师，一个高瘦、驼背，说话声音不大、较为沉默，戴着厚重眼镜的中年男人。他很喜欢抽烟，每次课前都要在教室门口抽一根烟，然后进来上课。
他上课声音不大却平稳，非常让我出神。他讲课也无趣，我经常听不懂。但是我听不懂基本不会主动找他，全部找同学。
我当时教室在一楼，左边是高二政治班，右边是另一个化学班。由于教学楼的限制，中间这个教室大概以为是办公桌，所以面积不大。被用来当作教室之后，只能装下四十来个学生。教学楼左边贴着墙，前面一栋教工宿舍楼，但是一楼住了体育生。所以两栋楼直接，有个小平台，我们楼的人很喜欢在那里踢毽子。
我经常是其中一员，有时候大部分是我们化学班的人，有时候高二的人也会参与进来。人多就围大圈，人少就在我们教室门口。有时候预备铃响了，很多人就散了，基本剩下我和班上一个很外向且喜欢踢足球的男同学。后来班主任在上课前说，希望大家在预备铃响起之后不要在外面逗留，进教室做准备。他没有点名，但是其中肯定是主要敲打我嘛。但是因为这一天然屏障，领导走过来也需要时间，所以我还是会在预备铃响起之后，在教室门口踢毽子，直到老师来。
其实我也不是很喜欢踢毽子，只是觉得一直在教室坐着很难受。课间本来有十分钟，但是预备铃只留给人五分钟。既然老师还没来，那时间应该还属于我才对。当然，我也不是对每个老师都这样，但是我就是很讨厌这个班主任，所以才不管他。
我们班，就五排。我曾经在第五排坐了挺长一段时间，很爽，很自由。我后来大概是为了认真学习，所以坐在了第一排。
班主任除了爱抽烟，身上总有很浓的烟味之外，还经常混着一股中草药膏的味道。两者一混合，是 2 的 2 次方。有段时间我正对讲台，实在是受不了了。有次在他的课前，在黑板上写下：吸烟有害健康。当时很多同学看着，但是没人说话。老师进来，看到这行字，没说任何东西。只是那节课，他一直在另一边黑板写字。
后来他有没有减少抽烟的次数，我忘了。我记得这件事是因为，我一般很少敢这样公开反抗一个老师。大概还是因为他真的很臭，我真的没遇到这么臭的老师；本来高三就很烦躁和敏感，让我更抗拒那股味道。还有因为他沉默，略颓，给了我勇气。
他最让我记恨的一件事发生在第二学期，在第二次市模拟考试成绩公布之后。他做了一个表格，根据前两次模拟考试的情况，把所有人划了一个等级。我是：高考考得好，就能上二本民办（我们称二 B），考得如常，那就三本公办（我们称三 A）。他还列了两栏，一栏让我们分析自己考出这个结果的原因，一栏让我们签名。根据这份表，班上可以上二本公办（二 A）的，屈指可数。
哇，看到这个结果，我气炸了。我成绩虽不稳定，但是我觉得我还是可以考二 A 的。而且，他凭什么就这样判了我们死刑，凭什么？都快高考了，算是人心惶惶，大家需要的是心理支持，你还要直接砍大家几刀？我很不满。这份表第一次传阅的时候，我直接递给了其他人。第二次他发下来，就几个人没填。我还是没填，直接去了厕所。后来我回来，据同桌说，班主任帮我签了名。我当时真是冷笑。
更让人绝望的是，级长知道了这件事，还开会让其他老师都效仿。🌱
那段时间，有次月假，我在小镇的街道上遇到我姑丈。他说他遇到我爸，问起我成绩。我爸说：她呀，她能考个二 B 就不错了。我姑丈笑嘻嘻说：怎么能考二 B 呢？得像表哥（他大儿子）那样考中大才对。我当时听到，一，很想扇我爸几巴；二，很想扇我姑丈几巴。恶心。
我当时也还是有些在意我爸的，希望能让他满意。但是他这样，让我心冷。班主任这个让我讨厌的人列个表，他对我来说，就是死人一个了。
哀莫大于心死，高考是我人生中最放松的一次考试；甚至说，它是我人生中难得的一次平静。（我现在去外管局拿个居住证，前一天都会失眠……）
大概也是因为平静，我最后真的考上了二 A，在班里排第四。我报考啥的，完全没找他。第二年我在高考前回去高中，看到他，马上撑着伞转向另一边。
在我大学毕业之后，坐大巴巧遇高三同学，于是我们加了联系方式。后来她回到我们县城工作，我们联系就更多了。这个同学，高中的时候十分勤快。我每节课基本只能专注半节课，有时候想找她聊天，她就会让我下课再说。高三的时候，她还和另外一个同学，在宿舍熄灯之后，拿着手电筒学到十二点多。她高考的时候，比我多了 2 分。班主任给了她意见，她没听。最后落选了，只好回去复读。她复读考上了 211。
她和我说，那时候她也很讨厌班主任，所以导致成绩不太好。报考也是因为讨厌他，没听取他的意见。虽然后来证明，他的意见是对的。我说，我还以为你是除了读书，不太会被其他事情影响到的人呢。你看我这样讨厌他，但是我也没放弃他教的那门。
忽然发现，我还是记得他的名字。F**k。真·音容宛在。
